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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回 酩酊醉去桃花釀夢,舊日心事染就紅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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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麽些年,祁華妝從未想過,自己也有一日,能夠這樣毫無顧忌,酩酊大醉。進入昏昏沈沈夢鄉的時候,才知道,原來她一直孤獨地走在愛戀瀝澄的路程,禹禹獨行卻不自知。

祁華妝醉了,即使醉了,行為舉止也並不是很離譜。不過是抱著酒壺呢喃了幾聲,就沈沈睡去。

晴儀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臉上的淚痕:“看來這麽些年,王姬的日子,也不好過。”

“她自找的!”南宮舒這是恨鐵不成鋼,講出來的時候,話裏已經隱約有一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在。“那些罪,沒人逼著,是她自己要去遭的。如今到了這樣的地步,她竟然還不能看穿。”

不想看見她這副疾言厲色的模樣,晴儀自起身將華妝手裏的酒壺搶過來,一面還笑著道:“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,王姬如今這樣,可不就是同你這位師姐學的麼?”

聞言,南宮舒的眼神有些暗淡,聲音也變得有些苦澀。“是的,我是知道的。我當年也是自尋死路,卻心甘情願。正是因為我太明白這樣的緣由,故而才更不願意看她步入後塵。”

對於一個女子而言,癡心並不可怕。可怕的是,明知是死,卻仍舊義無反顧要走這條路。

囑咐於石將祁華妝送到屋子裏頭去,晴儀揮手一掃,將桌面上的酒壺酒杯盡數撤去。“咱們像是許久不曾這樣貼心講過話了。”在南宮舒面前坐下,略笑了笑,“舒姑娘,我還是更喜歡這樣叫你。”

南宮舒指尖輕擺,就看見一連串或粉或白的桃花瓣泛著光芒,輕輕流轉。她並沒有看晴儀,話卻一直用心聽著。聽見她提到舒姑娘這個稱謂,竟然有些恍惚。“你是不是總覺得我冷心腸?其實我也是懷念從前的。只是我比你更清醒一些,知道回不到從前了,那麽幹脆就不要想。”

既然明知道註定只能是一場夢,終究是要醒來的,那麽何必又去做它呢?

“其實你從沒有一時半刻忘記過雲子棱,就像你永遠沒有辦法戒了那杯桃花釀。”

桃花釀,還是當年南宮舒同雲子棱師徒相稱的時候,南宮舒做來孝敬他的。雲子棱嘗了,覺得桃花釀雖然入口很好,卻多了幾分綿長,未免有些小女兒姿態。故而著手改良,才變成了如今這樣,入口順口,最終醉人香醇的,桃花釀。

他們曾經為了能夠在一起,忘卻前塵在人界做一對平凡夫妻。到最後,留下的卻也不過是一百壇桃花釀。其餘的,都在世人口中,慢慢磨損了模樣,最終沒有一個人記得。

南宮舒不說話,晴儀卻還繼續說下去:“你們之間的事情,我總不能夠說太多。只是看在當初,你也這樣死心塌地的份上,也該幫一幫那位瀝澄太子。便是不看在華妝王姬的面上,也看在,自己曾經也那樣癡心過的份上。”

他們都是一樣的人。

南宮舒仍舊沈默,慢慢將手中的桃花瓣流轉凝成一支桃木簪,依稀還像是當年雲子棱親手雕刻的。

將那枚桃木簪子簪到發髻上頭,“你先回天界。”

“這就要趕我走?便是因著我說了這幾句話?”

“不是因著這個,你先回去,你承了天水滴珠一半神力,回去也能幫上一些。我這裏有些事情,要籌劃籌劃。另外,待華妝醒了,囑咐於石不要將她帶回天界,徑直去月宮的廣寒宮裏頭,尋姮娥上仙來。”

將面上的笑意盡數收去,“那件事,終究還是瞞不住了?”

十分沈重地點點頭,“紙總是保不住火的,為了不讓人疑心,姮娥上仙這麽些年裹足廣寒宮,不出一步,也真是有些為難她。”

“本是我義兄犯下的錯處,實在是……”說到這個,晴儀委實有些羞愧。“旁的話,我也不便多說。那我這便去了,且在這裏,好生替王姬謝一謝你。”

“沒什麽好謝的,師妹的忙,我這個做師姐的不幫一幫,怎麽也不能說過去。你且去,我這邊還有事情。”說罷,也不道別,徑直使了個訣,禦風往山下去了。

晴儀知道她是去尋那個人,總算露了笑。轉身想要進屋去尋於石,卻看見他冷著臉站在自己身後,不知道方才的話,聽進去多少。

晴儀面色微變,最終卻仍舊裝得沒事人一般,“你來得巧,我正有帝姬留下的話給你。”

“我聽見了,其實我知道,她是故意說給我聽的。”眼睛望著那人離開的方向,深處有些道不明的情緒在蔓延。面無表情,卻看著讓人有些疼惜。

“於石,你不要多想……”

“我貫不愛多想。她總是嘴硬,說是再不相見,其實遇見了難事,第一個想到的,仍舊是他。這麽些年,她從來不能夠學著依賴我。”

誠然,一開始他是比不過雲子棱的。只是他一直很努力修習,很努力學著怎樣對她好。他希望終有一日,自己能夠成為能讓她十足依賴的人。只是終究,還是白費了。

“你是聰明人,我不同你多講什麽。既然成不了她最依賴的人,便努力成為讓她最不必擔憂的人。”畢竟喜歡一個人,就是應當祈求她過得好。

於石點點頭,毫無異議往裏走,“這道理,我許久之前就已經明白了。放心,她交代的事情,我會好好做到。”

他說話,一向一言九鼎。既然說了,晴儀便不疑有他。再聽不見背後的響動,於石閉上雙眼,心口傳來一絲一縷清晰的疼痛。

閉上雙眼依靠在一旁的墻壁上,於石不想讓自己的眼睛,洩露自己內心的情緒。其實他很想問一問南宮舒,是不是覺得自己是女媧石變的,便從上到下都是一顆石頭,不會痛也不會動感情?她怎麽能這樣狠心呢?教會一塊石頭什麽是感情,待到他真動了心,她便毫不留戀轉頭就走。

他原本以為,在這千萬年間他終於修成了同她一樣的神,卻原來不過是最普通的人。

祁華妝做了一個很美的夢,夢裏面還是那個不知天荒的時節。那時候雲子棱還住在第三十三重天,到處都是潔白冰冷的皓月宮。還是她師姐的南宮舒新得了師父改過的桃花釀,拉著她坐在院子裏頭的石凳子上,對著月亮,學人界的人,對著月亮飲酒。

依稀是師姐如玉的面容,還有那熾熱暧昧的呼吸。南宮舒醉了,眼睛卻水汪汪得亮成星光。“師妹,我告訴你一個秘密,你不要告訴別人……千萬不能告訴別人……”

“得了吧,”華妝也喝得多了,並沒有平日裏拘謹,捏著酒杯嘲笑她:“你日日同我在一起,還有什麽秘密?”

“你別瞧不起我,”南宮舒的聲音忽大忽小,“你告訴你,我的秘密就是……我有個很喜歡的人……”打了個嗝,“他就是……就是師父……”

南宮舒說話這句話,就睡到在石桌上,只剩下祁華妝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呼呼大睡。這可真是一個……天大的秘密……

師徒相戀,無論在什麽地方都是不容於世的大罪。

視線往邊上一撇,白衣勝雪的雲子棱正站在殿門口,目光冰冷地看著他們。祁華妝不知為何,【平白就被他這個眼神看得一個激靈。

“師父……師姐她並不是說真的,是我們在開玩笑……”

雲子棱並沒有說什麽,仍舊抿著唇,面容冷肅地走過來。晚風吹動他白色的衣角,讓一些都顯得有些不真實。在月光下,他俊美的臉龐像是用寒玉雕琢而成。

沒有回答祁華妝的話,他只是緩緩走到兩人面前,定定看了沈沈睡著的南宮舒片刻。而後令人猝不及防地俯身,寬大的衣袖掠過華妝的手背,一片冰涼。而後他輕輕將南宮舒抱了起來,動作很輕,不知為何,華妝竟然從那裏面,能看出幾分溫柔來。

許多年之後,祁華妝才明白,那份溫柔代表的是什麽。

雲子棱橫抱著南宮舒就要往裏頭走,走到一半,卻又停下。“外頭風冷,你也回去。今晚醉酒,抄一百遍《金剛經》交過來。”

祁華妝在師父面前,總是很聽話的,立時站起來,“是,師父。”

“還有……”

“嗯?”有些疑惑。

“她今日的話,你不要說出去……”

一楞,卻仍舊諾諾應了:“知道了,師父。”

不知道為什麽,看著師父抱著師姐離去的背影,祁華妝覺得那樣的畫面其實有些美好。只可惜南宮舒是睡著的,不能看見師父這百年來難得溫柔的畫面。

祁華妝覺得自己肯定已經醉了,不然怎麽會有這樣大逆不道的想法。

許多年之後,當宿命讓一切結果輕輕攤開在眾人面前,祁華妝終於對南宮舒說出了那晚的事情。只是過去的,終究已經成為過去,誰也沒能夠挽回。

只是祁華妝覺得,她的師父雲子棱,當年一定是喜歡師姐的。不然怎麽會,那樣溫柔地擁抱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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